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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獨一無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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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與時撥通道路救援專線,簡短溝通幾句掛斷了電話。

沈如磐問:“客服怎麽說?”

“大雪封路,救援車至少要天亮才能抵達這裏。”

“我們只能在車裏等一整夜了?”

蕭與時看了眼油表,沈沈吐出三個字:“要更糟。”

行車這麽久,汽油消耗不少。眼下雖然拋錨,但車載空調將溫度維持在一個溫暖的度數,存量汽油最多再堅持2小時。一旦汽油耗盡,車內溫度下跌,和冰天雪地的戶外沒什麽差別,人無法久待。

沈如磐得知現狀,點開手機地圖,把屏幕湊過來:“附近有間汽車旅館,距離我們3公裏。我們走過去住一晚?”

折騰了這麽久,無論是誰都會感到疲憊,都想找個住處,但……蕭與時心中有顧慮,難以表態。

沈如磐意識到什麽,忙說:“蕭教授,你不用顧慮我。3公裏而已,我有體力走過去。”

蕭與時擡起手腕看了下表,沒有正面回答:“我給加油站打電話,請求遠程送油,你我或許能在車裏過夜。”

然而加油站的配送車也因為極端天氣不能抵達。留在原地的方案,是絕對不可能實現了。

相較之下,還是投宿旅館的主張更實際。沈如磐再次勸道:“我基本痊愈,區區3公裏真的沒有問題。你如果不放心,可以給費恩醫生打電話求證。”

她的語氣如此篤定,蕭與時也無法再反對,嘆口氣:“走吧。”

沈如磐解開安全帶。

雪勢雖止,一打開車門,滲透到骨頭裏的寒冷還是讓她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寒顫。

蕭與時下車繞到她這邊,朝她伸出手。她感到納悶,猶豫要不要也伸出手,卻聽見他說:“我的手機沒電了,借你的用一下,照路。”

原來是這個意思……沈如磐連忙掏出手機遞過去,跟著下了車。

蕭與時腿長步子邁得開,走在前面。沈如磐戴好圍巾手套,將自己護得嚴實,快步追上去。

兩人並肩前行,手機光線在地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。世間生物仿佛隱藏在陰冷的黑暗之中,萬籟俱寂,只剩皚皚白雪和霧凇一路相隨。

偶有枝椏被積雪壓斷發出的聲音,卻讓極靜的雪夜更顯空寂。

沈如磐悄悄看一眼蕭與時。

他不像她有圍巾手套這類禦寒物,只穿高級羊絨面料的大衣,裏面是同色西服,身姿修長,頗有風度。至於有沒有溫度,她就不得而知了……

沈如磐清清嗓子,一改拘謹:“蕭教授,你冷不冷?”

蕭與時聞言,眸色淡淡瞥她一眼:“你冷?”

他磁性的嗓音在靜謐的雪夜裏聽起來像有幾分別的意思。沈如磐忽然想起來以前看過的段子:一個女生問男生冷不冷,是想讓他多關心她。

她意識到說錯話了,忙道:“我還好,不冷。”

他充滿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,停留片刻,挪到她的唇上。

他的一雙眼睛生得十分好看,不說話的時候,眸子明凈澄澈,目光猶如波光粼粼的泉水。就在她被他盯得略不自在時,他說:“你的唇色略白,也許是剛從車裏出來,一暖一寒凍著了。”

他居然連這個小細節都發現了。沈如磐有些感動,面子上繼續發揮女漢子的作風:“沒關系,我們多走走,身體慢慢就會暖起來。”

兩人保持步調前行,走完一半的路,都覺得暖和多了。沈如磐的手心也有了出汗的濕熱。

蕭與時道:“休息會。”

沈如磐知道他顧及她的身體,收步緩一緩。

大抵是和他共處,如果不找點話聊,總覺得不自在。不過眼下找不到可以聊的話題,她索性擡頭凝視夜空。

雪已經停了,在路兩旁的樹木襯托下,夜空分外清明。星辰低低密密分布在其中,有幾顆特別明亮,組成一個勺子的形狀,那便是著名的“北鬥七星”。

她循著鬥口方向辨認周邊的星座,臉上的神色若有所思:“我有位朋友,他滑雪時失去方向,苦撐到深夜才被救援隊找到。我告訴他,雪山夜空清晰,天上的北鬥星可以指引南北讓人走回營地——你猜,朋友怎麽回答?”

“朋友說,北鬥七星太難辨認,有沒有簡單點的。”

她不緊不慢地說,也不管蕭與時有沒有聽。

“我說,當然有啊。喏,就是這個橫著的M,由五顆亮星構成的M字仙後座。”她擡手一指,聲音輕快上揚,“仙後座是北天拱極星座,在北極點呈M,在赤道呈W,很好辨認。”

“我的話還沒說完,朋友抱怨道,‘夠了,不要再和我聊星星了。我在雪裏挨凍一整夜,現在還眼冒金星頭疼呢!’”

沈如磐說完想起朋友的糗樣,抿嘴樂了。

蕭與時看著她笑,接腔:“你比你那位朋友懂得多。”

“也不多,稍微了解點星座的東西。”沈如磐邁步往前走,有一搭沒一搭閑聊,“不知道為什麽,我總覺得仙後座的幾顆星星在夜空中看起來格外明亮。”

蕭與時跟在她身旁,不經意回答:“因為它的周圍存在亮星雲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銀河系中能夠發光的的雲霧狀天體,是為亮星雲。反之,是暗星雲。”

沈如磐好奇:“暗星雲,是暗物質嗎?”

蕭與時瞥她。

沈如磐知道自己說漏了,赧赧一笑:“費恩醫生偶然提起你在研究什麽。”

蕭與時沒有問為什麽費恩會和她聊這些,單單回答她的疑惑:“暗物質不是暗星雲,是宇宙中無法觀測,但又假設存在的物質。”

“無法觀測,如何證明它的存在?”

“靠引力計算公式。”

“公式不會出錯嗎?”

和普通人聊深奧的天體物理,很容易把答案說得覆雜。蕭與時換個解釋:“生命可以證明暗物質的存在。”

他談到喜歡的研究,話比平常多了許多,語氣也變得平和:“生命起源於宇宙大爆炸,但宇宙大爆炸並不能帶來生命。如果沒有暗物質產生的巨大引力,宇宙不會形成巖石質行星,不會有液態水,也將缺乏碳、氮、氧等地球生物的基本元素。”

沈如磐長長地噢了聲:“所以,你研究暗物質,是想在生命起源方面取得突破性進展?”

“不,我只是好奇。”

她聽見這句,停下腳步瞧他。

蕭與時道:“如果把宇宙視作人,暗物質便是人的情感,雖然看不見摸不著,無法直接觀測,卻是客觀存在,也值得探索。”

他說這番話的時候,擡頭望了眼星空,凝視那既比不了太陽的光芒、也不如月光清澈的點點星輝。而他的嗓音是那麽平靜,悅耳,夾雜著絲絲暖意:“我並不是渴望取得什麽成就,做研究的目的也只是想弄清楚一些真相。畢竟,沒有人真正懂得整個天體物理。”

沈如磐油然而生一種感覺——他的內心,也許不像他的外表那麽淡然。

她附和道:“蕭教授,你是我認識的物理學家裏最有人文情懷的一位,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答案。”

她吐字輕快,語調上揚,顯然是恭維。蕭與時是什麽人,淡聲反問:“你總共認識多少物理學家?”

沈如磐噎住。萬幸她能言善辯,立馬挽回場面:“就算我認識的不多,只你一個也足夠。畢竟,也不是所有物理學家都願意冒著風雪驅車5個小時,只為尋找一個普通病人的下落。”

不論是不是恭維,這句話都讓人受用。

蕭與時看著她噙笑的眼睛,過了兩秒轉開視線,嗓音是一貫的低淡平靜:“不要嘴甜。”

不甜不行啊,科學家的心太硬。

沈如磐早就習慣他這幅的樣子,也不失望,從衣袋裏掏出個黑絲絨盒子並打開:“蕭教授,這是賠禮。”

“我本想賠個一模一樣的領針,上網查過資料後,總覺得原領針最珍貴的地方是獨一無二。於是我讓品牌商店仿制時,改了點材質,變成另一個‘獨一無二’。”

她怕他不喜歡,又解釋:“恒星坍塌爆炸時,會發出異常耀眼的亮紅色光芒,在宇宙中驚艷震撼。我便把原先的黑瑪瑙改成了紅瑪瑙,想通過赤紅強調你卓越的才華,以及致敬你投身科學研究事業的熱忱。”

她遞過去:“請收下。”

蕭與時早就忘記這件事,靜默片刻,從她手中接過絲絨盒。

領針上鑲嵌的紅瑪瑙並不普通,整體通透度極高,顏色均勻剔透,顯然是上等品。

他緩緩問一句:“你今天來潘科區,是為了取回領針?”

“嗯。”

難怪她去了那麽遙遠的地方,甚至遇到暴風雪錯過返程。假如她沒有遇到老婦人,那她……

蕭與時的心中似乎有一種微妙的情緒漫開。他擡眸直視她,良久說:“辛苦了。”

“不辛苦,這是我應該做的。”沈如磐解決掉人情債,心中如釋重負,沖他抿嘴一笑。

現在是後半夜,氣溫降至最低,兩人不再原地停留,繼續往前走。

有根粗大的斷枝橫在路中間,她大大咧咧就要跨過去,蕭與時及時伸手拉住她。

他沒帶手套,錯手一拉,掌心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腕,微涼的體溫清晰地從他的指尖傳遞到她的手腕。

她心中懵然,轉臉對上他,那畫面就像是戀人間的牽手、對視。

他面色如常拉著她,繞行避開斷枝後才松開。由始至終他一言不發,仿佛只是順勢幫她下。

她反倒不好說什麽了。

兩人持續前行,最後一段路是下坡路,越往後走積雪越深。刺骨的寒冷透過沈如磐的皮靴,從小腿一直漫上來,直襲膝蓋。

久而久之,她感到難受。但這種難受不是來自腰,而是源自兩腿膝蓋後側,也就是內韌帶的位置。

她的韌帶曾經嚴重地撕裂過,雖經治愈,一遇濕寒免不了發酸發痛。所幸剩下沒多遠的路,她悶聲忍耐,勉強順利地抵達汽車旅館。

蕭與時去前臺辦理入住手續,她拖著疼痛的雙腿,疲憊地蹭坐在大堂一角的沙發。

他拿到房卡,回頭尋她,卻見她垂著臉,兩手輕揉膝蓋,神色難辨。

他問:“怎麽了?”

她打住,站起身:“沒什麽。”

汽車旅館和普通酒店不同,停車位與房間相連,一樓是車庫,二樓是臥室,整體獨門獨戶。蕭與時訂了兩棟樓,先將沈如磐送到地方,和她說聲再見方才離開。

走幾步,不聞身後有動靜,他轉身回頭,卻見她依舊立在車庫大門。

她吃力地往前跨一步,眉頭深深皺起,隨即扶墻止步。

蕭與時走回去:“沈如磐,你怎麽了?”他伸手挨上她的肩,這才意識到她的身體微微顫抖。

她嘴唇翕動,半晌說不出一個字,看起來難受極了。

蕭與時正色道:“我去前臺借輛車,送你回醫院。”

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。

直到身體停止打顫,她開口,聲音發虛:“不用折騰,我沒事。”

兩人之前有過肢體接觸,當時她的皮膚溫溫的,現在卻手指冰冷,完全沒有走路出汗後的濕熱,怎麽可能沒事?

蕭與時的口吻變得嚴肅:“你是不是腰疼?”

她搖搖頭:“我只是走了很遠的路,又在沙發上坐太久,腿部肌肉驟緊驟松,突然痙攣。”

“痙攣?”

“我以前練習花樣滑冰,頻繁的跳躍訓練導致兩腿韌帶嚴重撕裂,留下一點後遺癥,有時是麻木,有時是痙攣……”她打住,即刻轉開話題,“不好意思,我嚇到你了吧。”

她身體難受反而對他道歉,蕭與時看著她,眉心皺起。

他擔心她吃不消長時間的步行,一路過來暗暗觀察,見她步態正常便放心了,沒想到還是有所疏忽。他應該更仔細些,比如她剛才坐在大廳輕揉膝蓋,肯定是因為不適……

蕭與時張口欲言,沈如磐卻先一步說話:“你不用擔心,我現在好多了。”

為證明自己恢覆過來,她放開他的胳膊,連走幾步,進入車庫邁上樓梯。

其實她偽裝得很好,如果不是樓梯臺階太多,她擡步時膝蓋彎曲壓迫到韌帶、身體微不可見地晃動一下,他幾乎又要被她騙過去。

蕭與時淺淺地嘆氣:“沈如磐,你——”

她知道他要說什麽,朝他擺擺手,語氣輕松:“我了解自己的身體,抽筋而已,休息會兒就能恢覆正常。你折騰一夜也很辛苦,快去睡覺。”

蕭與時未動。

他盯著她,見她若無其事走上樓梯的模樣,心裏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凝聚起來,似乎應該放手不管,又似乎做不到。

他安靜陣子,向她走過去。

她未反應過來,下一秒,已被他打橫抱起。

“我送你。”他說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我們教授外冷內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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